本文转载自大安法师的博客(大安法师出家前曾长期担任对外经贸大学教授),原文链接地址:https://blog.sina.com.cn/s/blog_01af25940102dtt6.html
居士:请法师开示科技与宗教的关系,确切地说,与佛教的关系。
法师:现在是一个科技时代,每个国家都非常重视科技。科技与宗教的关系是一个非常广泛的题目。
近四百年来,科技得到了迅猛地发展,几乎渗透到了我们生活的每个层面。一方面,它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使我们生活更为便利;另一方面,它完全改变了我们的价值观念。科技的一种思维方式——怀疑、求证、逻辑思维的方式,也成了当今的主流。这种思维方式有利有弊。
宗教更多表现的是一种本源性的、终极性的、心性上的教育,它不一定要诉诸过多的逻辑思维。相反,逻辑思维太发达,“分别识”太大,对于理解宗教精神,常常构成一种障碍。
用佛法的精神来看,宗教的心性是无分别的,是自性清净的。如果你用有着严重分别执著的第六意识去思维,就叫“舍父逃逸”,因为它违背了我们的自性清净心,在“分别识”当中会产生很多的知见和欲望,这离心性越来越远。
所以,我们常常看到受现代科技教育的人,他们的宗教感比较薄弱。其实西方的很多科学家也是信基督教的,他们要用基督教来平衡过于发达的逻辑思维,以此安心立命。科学刚开始的时候,与宗教是分离的,但科学研究到极致的时候,它又会与宗教重新地汇合。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西方的前卫科学家,研究量子物理学的海森伯、爱因斯坦、奥本海默等人,渐渐都觉得东方的宗教是非常伟大的。他们发现西方科技文明所做的种种的工作,无非也就是东方宗教的一个注解而已。他们经过研究得出的所有结论,在佛教经典,或是道教经典里早已存在了,因此他们感叹佩服东方的文化。东方文化不是从逻辑思维研究出来的,而是圣人现量证悟到的宇宙、人生和法界的真理。现在的量子物理学研究到最后,也承认佛教所说的“诸法空性”。
佛教告诉我们,有无量无边的重重无尽的世界,众生由于业力的差别,处于不同的世界中。现代理论物理学上的“超弦理论”,也提出这个世界当下就有种种平行的世界,所谓十一维的时空态。科学家长期研究才得出的理论,在佛教中早已有了。所以,我想随着科技文明的发展,科技最终与宗教有一个结合,有一种回归。这种回归,就是让我们知道:物质世界与心性是有关系的,物质没有它的客观性。而我们多年来一直认为的就是:物质是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是客观存在的,包括时间和空间都是客观的,等等。
海森伯的“测不准定律”就已经告诉我们,任何物质的现象、基本粒子的现象,跟观察者、观察的目标和他所用的观察仪器直接相关的,没有一个纯客观的东西。实际上讲,我们带着什么样的观察目标,带着什么样的观察仪器,这也是由我们的念头决定的;换句话来说,物质的状态是与我们的念头相关,与我们的心相关。
回归到佛法中来谈,三千大千世界就是安立在我们念头当中的;如果没有这个念,进入无念,三千大千世界是不存在的,六道轮回也不存在的。就在我们无念的这种空性当中,我们就会展示一个妙有,那么这个妙有就会体现像西方极乐世界那样的一种状态。所以人类的整个认知都要回归,最终就回归到我们的心性本源、我们介尔一念的心体,这才是整个的宗教、整个的科技最本源的东西。
附录:科学的迷信与迷信的科学
作者 田松
作者简介:
田松,哲学博士,理学(科学史)博士。1965年出生于吉林四平。曾在吉林大学、南京大学读本科和研究生。毕业后曾在北京印刷学院教物理,后入中国科学院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读博士,在北京大学哲学系做博士后。现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科学哲学、科学传播、科学史、科学人类学、科学与艺术。
在我们年轻时所受的教育中,科学与迷信是一对水火不容的死对头。科学昌盛,迷信就会不攻自破。如太阳高升,霜露自然无形。科学之神所到之处,迷信之鬼便该悄悄溜走,但我们偏偏看到算命先生用上了计算机,名之曰科学算命。与几十年前相比,中国民众科学素养的绝对值不知要提高多少,但今天的年轻一代所迷信的数字、血型和星座,正是当时的年轻人所不耻于言的。如此,则科学和迷信是否有此消彼长的关系,大可怀疑。
怎么样才叫迷信,需要定义一下。
有人把宗教等同于迷信,不但宗教家不能同意,科学家也不能同意。爱因斯坦说:“没有宗教的科学是跛足的,没有科学的宗教是盲目的。”尽管很多迷信都与宗教有关,但是宗教并不必然等同于迷信,相反,很多宗教是反对迷信的,至少在名义上是这样,比如基督教就曾经烧死过许多女巫。同一件事情,有的人认为是迷信的,但是信的人却不认为自己在迷信着。
也许我们应该把迷信的态度和迷信的对象区分开。所谓迷信的常常表现为对不能把握的力量和不能理解的事物的狂热崇拜,因而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常常成为迷信的对象,比如特异功能和外星人之类。但也有些对象被一部分人所迷信,被另一部分人视为平常。一个现代城市人谁也不会感到奇怪的可口可乐瓶,在美国电影《上帝发疯了》之中,被一个飞行员扔到了非洲丛林,就弄得丛林中的土著困惑异常,先认为是上帝送来的,后又认为是魔鬼派来的。这个可乐瓶便成为当地土著迷信的对象。有时,迷信也可以解释为文化冲突。一个有经验的农民,能够预知第二年的收成,在他自己看来,自然而然;在自以为掌握了科学的人看来,则可能认为是迷信,因为这个农民进行判断的理由和依据不是来自科学,而恰恰来自科学之外。当然,最常见的迷信对象是宗教中的神灵,相当多数的教徒对所信仰的宗教所持的态度正是迷信。比如庙里求神拜佛的芸芸众生,我可以说他们迷信,但是我却不敢说东坡居士玄奘大师等人对佛教的态度也是迷信。
所以对于很多事情,比如鬼神、星座,对于很多行为,比如烧香、念佛,是否是迷信,不可一概而论。迷信与否,很像米卢的口号,态度决定一切。比如某些人对文体明星的追逐,可以解释为迷恋、爱慕、敬仰,也可以解释为迷信。
但是,让很多人不愿接受的是,科学,也常常是迷信的对象。
虽然从理想上,我们会说,科学不承认权威,只承认事实。但实际上,科学本身已经成了最大的权威。一个科技副县长在向农民推广化肥时,他会理直气壮地说:“这是科学。”尽管他可能不懂化肥的化学细节,他也会底气十足。就如红卫兵在抄家之前高声念诵:“毛主席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虽然毛主席究竟怎么想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但是他们却自以为掌握了天机,真理在手,便有了为所欲为的胆量。就如当年没有人敢于反对毛主席一样,现在,也没有多少人敢于反对科学。科学殿堂这个常用词表明,科学在大众中的形象恰恰是神!
把自己不懂的东西尊奉到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种态度,正是迷信。
很多人,尤其是科学信徒希望消灭迷信,以为消灭了迷信,科学就会兴旺,就像有些人以为消灭了细菌,人类就不会得病一样。又如很多人简单地把疾病归之于细菌,也有很多人认为,迷信是由于无知,所以普及科学可以消灭迷信。然而,有知到什么程度才能不迷信呢?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无论如何有知,相对于复杂的宇宙和人类社会,都是沧海一粟。既然无法全知全能,人就永远有未知的神秘的东西,许多科学家如开普勒曾经是兼职的占星家,现在的占星家在西方国家也经常出入政要之府。这表明迷信与知识多少并无直接联系。
迷信既然是一种态度,就该从心理上找原因。
人是脆弱的,需要一种比自己强大的东西可以依靠,使人在面对选择与等待时减少惶恐。比如一个只懂物理学不懂关系学的副教授,在等待连续与关系到他的工资福利住房和妻儿老小的命运的教授职称失之交臂的时候,如果有人告诉他一个什么大师可以预测,他有多大几率彻底摆脱这种诱惑?当人们对未来无从把握时,难免会相信某种神秘的力量。在人们需要大师的时候,大师就会出现。这时,不迷信的反而是看破红尘的老僧。
迷信的人很少认为自己在迷信着,而认为自己在相信。事实上,我们也很难区别,科学家的信仰与迷信者的信念在心理上有什么区别。爱因斯坦相信上帝不掷骰子;一个农家老妇相信电闪雷鸣出自雷公电母,同样是信念,我们能否从心理状态上区分,这个是迷信,那个是科学?同样,凭什么我们应该相信,科学必然能够给人带来幸福?这种对科学的信念与一位农妇坚决地相信菩萨的保佑,哪个是迷信,哪个是科学?
当现代化的伐木工人进入长江中上游时,当地人可能会说出若干不能砍树的道理,比如触怒山神树精,给人带来灾祸之类的,从科学的角度看,当然是迷信。只有被现代科学武装起来的头脑和技术,才能够并且敢于剃光一个个山头,并把这视为对自然的征服。这难免使人产生困惑,为什么那些落后、迷信的风俗保住了环境,而使人战胜了自然的科学却反过来使人陷入了困境,这是不是因为我们对科学过于迷信了呢?
(原载于2003年8月1日《文汇读书周报》https://shc2000.sjtu.edu.cn/030802/kexuede.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