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是“桐城派”文学的发源地,戴名世为学派的形成打下坚实基础,方苞是桐城派的奠基人,刘大魁和姚鼐(nai)是桐城派的光大者。上中学的时候就知道桐城派惨遭文字狱,受牵连人数无尽。真正读过的桐城派文章十分有限,就是上学时候学过的一两篇课文而已,现在还已经忘掉文章名字。但“桐城派”这三个字却已经留下深深烙印。
从安庆出来重新驶向合安高速,差不多一个小时就来到桐城。沿着大街寻找桐城派的文学痕迹,很遗憾,只是见到了与各地一样的熙攘人群和与各地一样没有特色的建筑。买了一份桐城地图,按照指示开始寻找古迹。在城市(桐城是个县级市)中心位置发现了文庙,文庙左边就是桐城市委和市政府。文庙在全国各地都有,除了山东曲阜以外,北京的文庙是最有名的。在皇家建筑规范里有“左庙右学”之说,意思是指文庙和皇家大学要一左一右的排列,北京的国子监就是典范,这样凸现孔子作为我国教育先圣的伟大地位。当然桐城市委市府不能与之相比,而且它的位置不是与文庙并列,也不是左庙右府的规制。
在文庙门口探视了一下,很好,这里不收费。想想在曲阜三孔(孔府、孔庙、孔林)门前的人山人海和其贵无比的门票,虽然这里不是正宗的孔子故里,但也感觉离圣人的距离没那么遥远。迈步进到文庙,游人不多,回头望门楣,非常陈旧衰败,但也很好地保持了风格。往前看,恰如曲阜孔庙的规制一样,一座“棂星门”立在大理石桥前,桥下是左右各一的两汪绿油油的水面。“棂星”是古时祭天时首先要祭的五谷之星,棂星门放到孔庙意味着要像祭天那样尊重孔子。这里的“棂星门”是1984重建,原先的估计已经在文革中被毁掉。
文庙入口
棂星门
水面上的石桥
看来这里的文庙是按照曲阜文庙的统一规制建造的,相同的布局,相同的设施,相同的景观。跨过石桥,进到里院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成殿”,全国各地文庙的主建筑都称作“大成殿”,凡是看到“大成殿”应该祭拜的就是孔子。虽然不是长年累月在大学里教书,但我也自认为算是一个教书先生,其他的神仙可以不拜,但这个先师圣人不能不拜。三个头磕下去,算是再次确认了自己“传道、授业、解惑”的地位,同时也告诫自己务必秉持做学问先做人的道理,自然也要坚持真理。
忽然一群年轻人涌了进来,其中一位姑娘仓惶地问周围的人该不该拜这里的神仙,还要求点什么。旁边的小伙对她说凡是供着的都可以拜,随便求点什么都可以,姑娘于是赶上两步跪地便拜。等她起来,我对姑娘说这是孔子,求发财求平安是不管用的,不能乱拜,还顺手指了指“万世师表”的金字牌匾。姑娘慌忙地埋怨小伙就是你让我乱拜,错了吧。我说也不错,长学问长见识总是可以的。抬头望望头戴12串珠帘冕(12串珠帘是帝王佩戴的标准,王侯将相只能少于此数,而孔子的珠帘达到12串。冕是春秋战国时社会上层人士佩戴的一种帽子,前右缀有珠帘)的孔夫子像,心里想这样一位圣人如今竟然不被人所知,甚至文庙是干什么的都无人知晓。于是有些替先圣抱不平。
在孔夫子周围还供奉着他的学生塑像,包括孟子、曾子、颜子、子思子等,分别被称作亚圣、宗圣、复圣和述圣。现在想想孔子尊崇周礼,希望所有人都要先以礼待人确实不错。大家见面非常客气,相互鞠躬致敬、抱拳作揖,这样教化下的人一定对人很尊重,大家一定相互很和谐。可惜的是孔夫子自打1900前后就开始被批判,及至文化大革命时期被彻底打翻在地,从此没有人再尊重彼此的尊严,相互间也没有基本的行为规范,大家没有共识的教化,于是社会失去了和谐共生的基础,一切都以个人追求自我方便快乐为要事。社会伦理从此沦陷!可要恢复得有多难!
孔子塑像
离开文庙,在地图上费劲搜索“桐城派”遗迹,发现不远处有几处古迹标示,但似乎与“桐城派”不相干系。看看“桐城派”的遗迹都在离此很远的地界,于是决定先在桐城县城里面转转。“仁寿庵”和“六尺巷”相距不太远,离文庙也很近,于是一猛子扎了过去。可“仁寿庵”大门紧锁把我们挡在门外,仅能见到里面比较壮观的三层庙宇,一个尼姑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告诉我们不能参观。于是只能转向“六尺巷”,临走前看着破败的“仁寿庵”周围环境,不知道庵里面的建筑为何如此辉煌。
仁寿庵辉煌的内部,隔着栅栏门拍到。
仁寿庵周边破败的环境
按照地图指示,很快找到“六尺巷”所在区域,根据一位长者的描述,我们且行且看,突然间发现一条笔直的小巷,两边的围墙被漆成青色,葱郁的树木从墙后面冒出来交叉在巷子的上方。显然这个地方刚刚被修整过。不知道以前什么样子,淡青色的墙看着很干净,可感觉有些不纯粹。顺着小巷一直走过去,顶头是个学校,很多家长和学生陆续走来从我们身边经过。再往前走,是个小花园,若干游人在那里张望。于是走上前,发现各位摒弃凝神嘴里念叨着什么,我们也驻足观望,原来一块大石和一面墙壁上都刻着这样一首诗:
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尤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看着眼熟,可想不起来具体故事,于是继续读下去,于是一个故事完整地再次浮现在眼前:清代名臣张英(张文端公)由桐城前往京城在康熙身边供职。家中宅地被邻居吴樾占用,于是家人写信一封请求张英出面解决。于是张英写了这四句诗回家,家人立刻退让三尺,吴樾很受感动,于是也退让三尺。从此“六尺巷”便成为典故开始流传。
嘴里念叨着这四句诗,不免越念越感慨。人和人之间的问题起于贪心,止于宽容,可有多少人能够有如此宽敞大度的胸怀?至少自己还不敢拍着胸脯自诩。小巷总共100米上下,每天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受这样氛围的影响,会不会桐城再出张文端公这样高风亮节的文人志士呢?顺着街巷往回走,刚才指路的老者告诉我们吴樾故居就在他身后的巷子里,说吴樾故居是省级文物单位,而六尺巷是市级文物单位。如此一听来了精神,顺着老者身后的另一条小巷往里走。这条巷子明显没有六尺,也就3尺来宽,所有人家临街盖了一溜小平房,于是凭空多了一些可以自家使用的空间。想起小时候自家周围也是这样的,很有亲近感。很多人家在多出来的小房子里架上炉火接上水管,权且当作功能齐全的厨房。
走到头,空间宽敞了些,但没有出口,被一间屋子堵住,是个死胡同。闻听有生人来到,一条看家的狗开始在最里面的屋前吠叫。突然看到一排还算齐整的平房尽头的墙壁上书写着“吴樾故居”,墙角一把椅子里还随意扔着一块布单。不敢相信,这里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这就是先占后让的吴樾故居?旁边房屋还住着人,房屋里还传出小孩的啼哭声,没有任何加以保护的样子。太没有古风遗迹的风采了。担心长时间的狗吠声会引来房舍里居民的厌烦,于是拍了张照片,转身离开了这里。走到巷口,发现长者身边聚集了不少人,对着我们停在空地上的车子指指点点。估计是很少见到有人开着车子,专门跑到这里来看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的物件吧。
启动宝驹,落下车窗,挥手对长者的指点表示感谢,瘦小的长者也对我们露出笑容,挥挥手,就此分别。此行没有看到“桐城派”的遗迹,但仍然觉得颇有收获,特别是“六尺巷”的故事久久徘徊心间。
再次驶上回归北京的高速,绕过合肥,经过蚌埠、淮北,驶入江苏地界。下了高速,径直进入徐州城,在中国矿业大学附近吃了此行在外的最后一顿晚餐,入住酒店。早上使劲品尝面筋汤、豆腐脑、油条、炸饺、薄饼夹煎蛋等等,备足精神,驶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