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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震海:解放军能否重塑“军魂”?
2016-01-20 7392
徐才厚死了。他的罪行没有一笔勾销,但至少不会再起诉了。一个人死了,就不再起诉;一支军队,是否在战场上彻底败了、散了,也就不再追究责任了?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吹毛求疵,但仔细想想其实不无道理。因为按照徐才厚这样的军中高官肆意妄为下去,解放军纵有再尖端的武器,在未来的战场上打败仗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想想:凡是用钱买来的将军和各级军官,有谁会提着脑袋上前线?






【“要上前线,何必买官?”】






徐才厚被揭露后,有朋友说:他到了这个位置,要这么多钱干吗?也有朋友说:军人保家卫国,居然买官卖官,也不害臊?




曾经有个副厅级干部包了13个情人。有人问他“累不累”,他的回答是:“不多包几个情人,这副厅还有什么好干的?”照此逻辑推演,凡是军中买官升迁的军官,战事临近,他的第一反应必是:“要我提着脑袋上前线,我还花这么多钱买官干什么?”




在贪腐的笼罩下,这显然是一支不能打胜仗的部队,即便它有再多尖端的武器。




所有这一切,与清末的买官卖官何其相似?








【 
军魂何时丢失?】






这支军队的创始人毛泽东曾经说过,人的因素第一。想当年,共产党“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国民党800万正规军,靠的是人,而不是武器;更准确地说,靠的是人心向背,而不是武器装备。




那个时候的共产党,是一个有理想、追求民主的政党,因此她才吸引了那么多知识精英和有为青年;那时候的解放军,是一支有军魂的部队,因此她的士兵即便穿着草鞋,扛着步枪,却依然勇猛无比。




但不知什么开始,军魂丢失了。早就听说部队里买官盛行,早就听说军车横行不法,但大家总会安慰自己;“这是少数现象。”直到今天,我依然善良地相信,这是少数现象。






但是有两个现象却提醒人们,不能再做“鸵鸟”:






       
一、买官的位阶之高,让人触目惊心;须知,徐才厚当年是军中的第二把手。






       
二、解放军的法宝之一就是政治思想工作,但今天揭露出来的军中贪官,绝大多数是政委级的军中政工干部。军魂本来该由他们塑造,但这些人却最早丢了军魂,而且把一支好端端的军队给糟蹋了。






很显然,军魂丢失的背后,有一些实实在在的“结构性问题”。那么,它们到底是什么?




有人说,自从商业大潮、市场经济开启,军魂就开始丢失;也有人说,这些军官受到了西方腐朽思想的侵蚀。按照这样的逻辑,下面该做的工作就是:继续加强政治思想工作。




但是,问题又来了:既然那么多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政委们都已出问题,那后面的政委讲话,其可信度究竟还有多少?






















【 
荣誉和责任:军人的灵魂】






其实,将军魂丢失的责任推给市场经济或西方,似是而非,实质完全不对。理由很简单:在市场经济最发达的西方,其军队并未发生这样大规模的质变。相反,每一支军队,都有其独特的军魂。






1941年珍珠港事件爆发,美国空军一名少尉飞行员,将心爱的手表摘下来交给同僚,叮嘱道:“请把这块表交给我的母亲,告诉她我将不再回来。”然后,这名少尉便驾机冲向蓝天,与日军决战,最后在蓝天白云间爆炸身亡。




在那个绝望的日子里,先后有70多位美军飞行员起飞迎战日军。面对有备而来的日军,他们没有统一的指挥,得不到任何增援。但担任守卫珍珠港的美国陆军航空队的一名中尉说:“既然美利坚已经把珍珠港的天空交给了我们,那我们就保卫它,直到最后一人。”




美军的这些军官和士兵,都没有“政委们”耳提面命式的政治思想教育,但他们不会在关键时刻退缩,相反会一往无前;他们从来不会想到用钱去买官,因为若用钱买,就不当军人了,相反会感到深深的耻辱。




导致他们在关键时刻义无反顾的精神力量到底是什么?一句话:军人的荣誉和责任。






从古代开始,荣誉和责任,在西方的词典里就是两个至高无上的词汇。那不但是对一个英雄的要求,而且也是对一个普通男人、丈夫、父亲和绅士的要求。我们常说的“英雄气概”或“绅士风度”,大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注解。




回忆一下,电影《铁塔尼号》里的场景:当“铁塔尼号”徐徐下沉,甲班上的乐队依然在演奏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多少男人站在浸水的甲班上向他们的妻儿挥别,其中不乏当时的百万富翁。




   
......








      
【空洞的政治教育为什么不行?】








      


有人说,我们当年的政治思想工作,我们当年的“雷锋精神”,也曾教育出了一代勇猛的军队和善良的人民。






      


但问题是:为什么一遇到商业大潮,这些思想工作和“雷锋精神”就如沙漠上的大厦,无风自倒?






      


多年前,我在解放军一个高级军官家里见到这样一幕:午饭时分,负责接送家属的司机战士还没吃饭,围绕着是否留战士在家吃饭,家中儿女与父亲产生了争执;作为高级军官的父亲这样说:“我教育你们多少次了,要爱学习,爱劳动,要热爱劳动人民,他们一点都不比我们笨!”






       


今天90后的年轻人听了这话,一定会冒出一句:我靠!我晕!




但是,你从中嗅出了什么?嗅出了与时代的脱节?嗅出了空洞无力的政治说教?嗅出了缺乏人性的力量?除此之外,你是否还嗅出了一丝丝的高傲?




这就难怪,这样的教育,从来就不会在人的心灵深处扎根、开花、结出人性的果实。




在这样的教育下,再多的说教,留下的依然是一片荒芜的心灵土地。这片长期荒芜的心灵土地上,杂草丛生,久旱缺灌,害虫肆虐,谁见了都躲避三分。






【执政党转型:中国一切问题的核心】








      


必须承认,政治思想教育在中共历史上,在解放军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历史上,确实起过重要的作用。




但是,时代变了。无论是否承认,革命时代的政治思想工作,都已不再适合市场经济已经实施20多年、产权结构已经相当多元的中国社会。






       


过去的执政党,夺取政权前,其奋斗的目标是实现公有制,依赖的对象是无产者,实施的手段是暴力革命。但在市场经济20多年后的今天,中国社会的产权结构结构已极度多元,无产者的群体正在消亡之中;社会发展的目标是让绝大多数的国民都拥有私有财产(包括农民拥有土地),同时以法治的手段保障私有财产。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治理国家还是社会治理的思路,都须有根本的转变,必须由暴力(包括思想暴力、语言暴力和治理手段暴力)向利益博弈和妥协的方向,必须以独立的法治建立和保障利益博弈的平台。




只有这样,执政党期待的的长治久安才能达到实现,而人民也才能对未来具有长远的安全感。




这一切,要求执政党勇敢开启自我转型的进程,或至少具有自我转型的意识和勇气,并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逐步铺排自我转型的路线图和时间表。




所谓执政党转型,就是首先果断放弃一些陈旧的价值观,拥抱一些全新的核心价值观。只有这样,落实在策略层面,这个党才会方向明确,目标清晰,参与国家和社会治理的手段才更为人性,更符合中国已经变化了的现实。




这种转型,有点类似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果断宣布,将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上面这些话很抽象,也许看得大家一头雾水。大家要问:这和解放军的重塑军魂有联系吗?




回答是:有。试想,当执政党对自我转型依然方向不明,仍在艰难摸索之中,怎么能要求这个党领导下的军队具有既符合人性,又能说服人心,更能让人勇往直前的军魂?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按照现在的做法,就只能继续捡回革命时代的传统,用已经与现时代完全脱节的逻辑,来解释和解决一个市场经济已相对高度发达的社会里的问题。




如果这样,那么多年前我在一个高级军官家里见到的一幕,未来就可能继续重复不断地上演。




当然,谁都知道,在今天的中国,要开启执政党的自我转型,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但中国今天和未来的全部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执政党的转型能否开启,以及这一转型能否成功。




只要执政党转型不开启,那么中国所有的问题就都是“头痛治头足痛治足”。






【召唤:职业精神的精髓】






但这样说,也绝不意味着现阶段的中国,就一切都无所事事。




记得五年前,中国国防大学的一位学者就写过一篇文章,题为《没有政委的美军如何做政工:职业精神激励军官》。大家可以在网上搜搜,从中也许可收到一点启发。




其实,说到职业精神,这是市场经济的众多精髓之一,也是今天中国市场经济环境下,那片荒芜的心灵土地上最缺乏的东西。






100多年前,德国社会学者韦伯在其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里发现,表面上看,宗教的清心寡欲与资本主义的追求物质似乎格格不入,但当时美国的大多数成功企业家都是新教教徒。于是他继而发现:新教伦理产生的敬业精神极大地促进了美国商业和资本主义的发展。




韦伯继而写道:“职业思想便引出了所有新教教派的核心教理:上帝应许的唯一生存方式,不是要人们以苦修的禁欲主义超越世俗道德,而是要人们完成个人在现世里所处地位赋予他的责任和义务。这是他的天职。”




韦伯是德国人。德语中的“职业”一词是“Beruf”,它来自另一个词“Berufung”(召唤);这在英语中常常用“calling”(职业、神召)来表述,形象地表达了一个宗教的概念,即:上帝安排的任务。






20多年前我在德国留学时,我的德国房东、一位当时60多岁的老太太经常对我说:“人不但要把工作看成Beruf(职业),更要看成Berufung(召唤)。”




用中国的话来说就是,人不但要把工作看成职业,更要看成事业。但“事业”一词与“召唤”相比,无论如何都少了一层神圣的色彩。








【 
缺乏神圣感:连职业道德都没有】






由于缺乏神圣的色彩,所谓的职业精神,在中文的语义里,被简化成“职业道德”。




但即便是这么简化后的职业道德,在今天的中国,依然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于是,我们知道,原来军官是可以买卖的,教授是可以抄袭的,校长是可以开房的,食品是可以有毒的,官员是可以“乱作为”的,记者是可以拿“红包”的,原来每一个行业或职业都是可以用来为自己谋利的。




而每一个行业的职业规范、职业道德、职业精神、职业荣誉和责任,在这么一个氛围下是荡然无存的。




讲一个故事吧。冷战时期,前东德谍报机关在西德政府内埋下了大量的“内线”,其中有许多是高级人物的女秘书。这全有赖于前东德谍报首脑马库斯·沃尔夫的足智多谋。




德国统一后,西方谍报机关试图以重金相诱,要求沃尔夫及其多年下属抖出埋在西德政府里的“内线”。有下属问沃尔夫怎么办,沃尔夫的回答是:“每个行业都有规范,我们也不例外。保守秘密到死,让所有的秘密都跟着我们进入坟墓。”




须知,那个时候,沃尔夫曾为之奋斗的政权早已消亡,他当年埋下的这些“内线”已毫无用处;更重要的是,那个时候的沃尔夫,由于东德的消亡,没有任何的退休金,生活拮据,极需要金钱……






2006年的一年,沃尔夫在睡梦中离世,真正把所有的秘密带进了坟墓,也由此保护了当年为他工作和冒险的许多“内线”,让她们至少能安度晚年。




我忽发奇想:如果是徐才厚遇到这一切,他会怎么做?……






                           




【让每一个军人从做男人开始】






如果说,从古到今,在西方的词典里,荣誉和责任对一个男人(更遑论军人)而言高于生命,那么荣誉和责任对我们这里的男人而言,似乎是天方夜谭。




这不是一个出英雄的氛围,这是一个出流寇的氛围。这不是一个出绅士或君子的氛围,这是一个小人出没、小人得势的氛围。




徐才厚在世的时候,他的心里肯定没有“召唤”的概念,不然他怎么可能收得下那么多烫手的“礼金”?




向徐才厚“进贡”的大大小小的军官们,一定也没有“召唤”的概念,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对上拿得出那么多“礼金”,对下又能收下那么多的“礼金”?




荣誉和责任感对这样的军官而言,是奢侈的。但如果由这些大大小小军官们组成的一支军队,都没有荣誉和责任感,那么这支军队是让人极度担忧的,而这与武器准备没有任何关系。




职业道德和职业精神对今天我们这个社会的很多人而言,是奢侈的。但如果由许许多多这样的人组成的一个社会,都没有职业道德和职业精神,那么这个社会也是极度可怕的,而这与我们的经济总量也没有任何关系。






中国的军队能否重塑军魂?我不知道。




我只希望,重塑军魂,不要再喊空洞的政治口号,因为时代变了。




但有一样东西却是亘古不变的,那就是:让所有的军人都先成为一个男人,让荣誉和责任永远深植于他们的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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