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1990年代第一波创业潮之后,中国正在掀起第二波创业狂潮,互联网在上一波创业潮里只是小荷初露角,这一次,互联网已是几乎所有创业者的空气和水。得益于过去20年的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和爆炸式创新,互联网生态的大筋大脉已基本稳定,低成本(甚至零成本)附着其上的微创新正在大范围地野蛮生长,轻创业时代来了。
什么是“轻创业”?轻创业团队好比轻骑兵,人少、钱少、精准、快。其特点是:小团队的精益创业,其中绝大部分都跟互联网有关,或者说借助于互联网创新工具。小团队能小到什么程度?一个人,甚至只是一个人的一小部分精力,比如一个人身兼多个创业项目的合伙人。创业资本能少到什么程度?只要创业者有吃有喝就够了,甚至连办公桌都可以不要——比如在创业大街的咖啡厅蹭一个位置。如果你有好的idea,坚信它,实现它,创业维艰,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轻创业并不是今天才有,不过,在互联网指数增长模式的催化下,轻创业在今天比过去任何一个时代都来得普遍和便捷,也更容易成功——这同样是指数级的。或许可以说,轻创业和互联网生活方式相互映射,偕同进化,彼此交融。在这过程中,传统的人际关系尤其是雇佣关系,都在面临不小的冲击。
1990年代的创业潮,让“单位”这一带有国家主义色彩的组织,开始褪去它的光环,更重要的是,它重塑了“市场”的光环,让金钱拜物教得以脱离权力中心(尽管这种脱离仍相当有限)。今天的轻创业潮流,冲刷的是任何组织(无论国营民营),它要奔向的是无组织的个人、以个人为中心的组织,以及“下一个”自由组合的新组织。
轻创业去掉了过多的负重,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正如我们出门远行,乘坐高铁和飞机就可以了,不必为此购买整辆高铁、整架飞机,斥巨资配备机组人员,更没必要亲自驾驶。我们只要租用就够了,并且由于优化了配置,租金可以被压得很低,有时趋近于零,比如绝大多数手机应用都是免费的。是的,使用比拥有更好。与其购买,不如租用;与其结婚,不如恋爱。奢侈品租赁早就是一个不断增长的市场。
在这种时代氛围下,传统的雇佣关系正在面临再造。在过去的“单位”里,人们熟谙论资排辈的逻辑,青年作家、前基层警察阿乙当年就被组织部的老司机断定:“你四十岁或许能升到副处级。”老司机如此下论,未必是瞧不起他,而是基于对“单位”组织规律的长期观察给出了审慎推论。阿乙不希望命运就这么被司机料定,乃挣脱公安局,走进传媒业,成了一个编辑,成为一个作家。
从“单位”(国营)到“公司”(私营),这是1990年代以来的重要潮流之一。今天,这股潮流将被进一步分化,其中最激进的一支,会朝着“去组织化”和“自组织化”方向演变。网络赋予人们更多的自由,它在重构我们的人际关系。这种自由以及基于自由的自由组合,会让动态平衡的合作关系(表面松散)逐渐取代长期稳固的雇佣关系(表面紧密)。
与轻创业相对应的社交关系演变就是“轻关系”,轻关系的本质不在于外在的关系锁链,而在于内在的经济或情感联系,“轻关系”是对去除简单粗暴化关系外壳之后剩下来的干货
刘华鹏老师在北京国信创新讲授销售沟通实战技巧
打卡这种前现代时期的人事管理制度,在轻创业组织里会被消灭,取而代之的将是移动办公,以及《从0到1》的作者彼得·蒂尔所谓的“帮派文化”:他的第一个团队在硅谷以“PayPal黑帮”而著称,公司卖掉以后,团队成员分别又打造了另外七家公司,市值均超过了10亿美元。在这种“帮派文化”里面,团队成员的关系是临时的,有弹性的,更是有可能多点开花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加班也会连带被消灭,恰恰相反,“工作-生活”打成一片的情形,将越来越难以避免,团队成员与团队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它应该是基于工作实质和工作理念,而不是其他与工作核心无关的东西,尤其是——魅力。
过去企业要留住好人才,有几大法宝,所谓制度留人、事业留人、待遇留人、感情留人。并不是说如今这些办法就不奏效了,但显然,如果公司的事业和愿景足够“酷”,领导者具备非同一般的魅力,那么自然能够在全球范围内吸引追随者和合作伙伴,这可以称为“魅力领导力”,如今这项能力显得越来越重要。这也是乔布斯去世多年还让人念念不忘的根本所在。
在中国,我的朋友跨界艺术家岳路平正在实施一个酷炫的“极体营”计划,联合一批在建筑、影视、艺术、互联网等各界有意思的人,试图通过实践,在新技术时代打通艺术、商业和新锐思想,他们开展的活动经常能够吸引新鲜血液,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和参与者本身都具备魅力领导力。作为职位的领导不是稀缺品,魅力才是。
在网上,人们变得越来越相似,网络方言已经是另一种普通话,人际关系网会越织越大,关系却变得越来越松散,正如人们在朋友圈里相“望”于江湖,却很少往来。这是一种趋势。自由主义总有一天会成为主流价值观。极而言之,短平快的轻合作模式会渐渐取代长期的雇佣关系,合伙人制、股权分享制会渐渐取代简单的雇佣制,这需要一场管理思维的革新。
在两性关系里,“约炮”很早就已经是婚姻制度的一种补充,而“约炮”软件把它指数级放大并清晰化、概念化了。未来婚姻制度会不会瓦解?这里面或将孕育一场划时代的社会革命。目前在法国,登记结婚率在下降,而登记同居的人数在上升,不少年轻人正在摆脱婚姻的束缚,追求爱情和性自由。据统计,2000年法国有77.5万新生儿出生,其中非婚生子女占了42.6%,到2011年这个比例迅速上升,已达到了54.1%,超过婚生子女的比例。这种趋势未必是网络带来的,但网络显然在加速这一进程。
轻创业时代的主要特征是,创业周期变得越来越短,创业者单方面付出的成本也一降再降(同时还在外包化),甚至连公司的生命周期也越来越短。这也和人们的网络习性有关系。在网上,人们的时间感越来越短,一天,其实很“长”。如果刷朋友圈和微博,你会感到,两小时之内,一个新话题还有点意思,能把你卷入其中,超过两小时,那个所谓的新话题已经“老”了,如果没有新段子创作出来,再谈那个话题似乎就OUT了。
去年,我对网络社交喜忧参半,在FT中文网写下了《一个屏幕伪社交症患者的自白》,时至今日,仍有读者在遇见我的时候表示很有共鸣。不过现在我会稍微乐观一点,乃总结出网络屏社交的六大特征:24小时在线,快闪化生存,段子化社交,即合即分式合作,被卸载的记忆力,跨界与融合。
你看,最厉害的社交工具无论QQ还是微信,最后都难免沦为“生活-办公”一体化软件,由于信息大量过载,我们似乎不再需要(重视)记忆力,因为系统会帮你保存聊天记录,真正重要的信息我们可以搜索拉取,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我们卸载了记忆力。我们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新信息,加之对屏社交工具的成瘾性依赖,早已做到24小时在线(只要不是在睡觉,都默认在线,甚至睡觉也不关机,以接收未读信息)。我们的“朋友”多到无法消化,以至于多数情况下都只是“点赞之交”,以及“相望之交”(互不拉黑,却也互不点赞,远远地互相望着)。更进一步顶多就是段子式交流,如果不可避免需要合作,也会非常高效地即合即分,此外,大基数的朋友数量也是跨界和行业融合的人才基础。
正如计算机可以多线程工作,人类本来就具备天赋的多样性,也完全可以多线程工作——实现多点合作,对自身的才能进行更充分更有效率的发挥。这是轻创业的微动力。基于屏社交的六大特点,轻创业的公司也有类似特征。百年基业虽仍是很多企业的梦想,但也只是梦想而已、实际的情况是,绝大多数公司寿命都很难越过十年,甚至三年。但这又何妨。很多公司的价值正在于,快速成功,然后卖掉。
轻创业还意味着零库存,按需制作、调拨产品,而其背后的支撑乃是更宏观的大分工和大合作。住在深圳的艺术家黄青松仅仅提出了一个“数绵羊”手机游戏的有趣构思,就有众多投资者要求合作,尽管他的游戏实际上还在襁褓之中,从深圳的地方台到央视却已争相报道过一轮。催化这一切的,除了“互联网+”的潮流,还有更专业细分的创业投资大环境。
轻创业不仅仅只是创业公司的轻质化,团队成员啸聚而来,呼啸而散,十分灵活,实际上还是一种创新思维——有时对旧产品进行微创新,就能使之重获青睐。如今人们的口味越来越重,对一个东西的腻味期越来越短,所以苹果每年都在升级新产品,让“果粉”持续掏钱购买。这几年,中国市场纷纷致力于打造“爆款”。爆款的意思是短时间内能够大面积流行,爆款的另一个意思是,它只能火一阵,风水轮流转,时间到了就会被新品所取代。爆款就是轻创业时代产品甚至公司生命周期被缩短的一个象征。
轻创业将团队和团队成员全都放在网络节点之中,正这基于这种节点化生存,让轻创业虽然很轻却不致被风吹走,从而有望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正如吴晓波所指出的:“与上一辈创业者靠贩卖自己的财产或向亲朋好友借钱来积累原始资金不同的是,今天的创业者可以凭借其在某一细分领域市场的创业亮点,向全世界要钱。风险投资公司的专业化分工,使得创业者在寻求资金和资源的过程中有着更为明晰的目的性。”超越这种微观实际,凯文·凯利还注意到了宏观的未来,他在《新经济新规则》这本书里写道:“我们让世界互联”,“把一点点智慧放入我们制造的每一样东西中,我们首先得到的将会是数十亿低智能的产品,然而我们把这些节点连接起来,奇迹就会发生。当连接成一个集群的时候,简单的头脑就会变得聪明起来。如果任何物品都能发送少量信息,并从邻近节点接受信息,我们可以将死物变成活物。”
显然,重要的不是成为什么样的节点以及成为节点以后干啥,重要的是赶快成为节点,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逐浪而行”和“与时俱进”吧。轻创业虽轻实重,它代表着未来。对于投身其中的人来说,它意味着效率和福利的增益,或许还意味着人们在经济和情感生活中,越来越能够抛弃既有的锁链,直取内在的真实和本质,它将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更多有趣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