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念赵本山：一个从笑声制造者到不能大笑的人

本山大叔，真的不能大笑了么？

或许没几个人的生死安危能像赵本山这般真正“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除他之外，偌大的中国，竟再无人能令几近13亿的各个层面的观众尽皆会心大笑——无论你是政客要人、亿万富翁，还是贩夫走卒、下岗职工。他令你笑完又笑，第二天起来，一想，还笑。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对于今时今日压力重重、气喘吁吁的中国民众而言难能可贵，善莫大焉。

自9月29日赵本山急病入院，直至10月13日出院疗养，其病情详实，手术过程及康复进程都万众瞩目、备受关注，几乎成了与“庆祝祖国六十华诞”同等重要的超级大事件。所幸吉人自有天相，赵本山面色红润，微笑出院，入住上海西郊某花园别墅式宾馆，开始为期一个月的静养。为赵本山进行微创介入式手术(针对脑血管动脉瘤出血)的上海华山医院相关专家对他此后的人生约法三章：切忌过度用力，切忌情绪激动，切忌抽烟喝酒。本山传媒副总裁肇恒玉甚至说，“今后赵本山将不能再大笑了。”主治医生进而强调，只要养成健康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就不会有复发的危险。

可赵本山此后真能健康生活、永别疲累吗？他不是一个可以放下重担、心遂所愿的普通人——无欲无求的健康生活恐怕也非他所愿——他是“身家6亿、资产30亿”的“东北王”，春晚等他救场呢，众弟子们等他带路呢，刘老根大舞台等他献艺呢，《乡村爱情Ⅲ》等他导演呢，本山艺术学院等他掌舵呢……整个“本山帝国”——本山传媒集团，因他而名、非他不行，倘若“帝王”退隐，“帝国”又将何以为继？

本山长期静养 帝国何以为继？

赵本山常年失眠、昼夜颠倒、超负荷工作、四处应酬、嗜烟嗜酒。早在2007年他就在《落叶归根》的首映式上突感心脏不适，靠吃药勉强支撑。2008年他又因心脏问题缺席奥运会开幕式的暖场表演。2009年1月19日，因为连续一个月熬夜备战春晚，赵本山在排练现场突发肺炎。在此之前，他在自己导演的新剧《关东大先生》的发布会上就承认已经重感冒数日，说自己夜夜出虚汗，却不得不与小沈阳彩排小品，更要亲力亲为宣传新剧，一面说一面背过身去咳嗽不止……

所以尽管本山传媒的各级领导一再向记者解释赵本山这次不是累病了而是“先天原因”，广大媒体及民众仍难信服，遂借机奉劝甚至呼吁赵本山说：“大叔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但赵本山要是真歇了，本山传媒是否便将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发展停滞？据媒体报道，赵本山入院后，集团上下迅速投入危机公关及运营：总裁刘双平负责本山传媒总体事务的决策，常务副总裁马瑞东(赵本山的小舅子)负责在上海照顾赵本山并接待来宾，副总裁刘流和徐正超负责《乡村爱情Ⅲ》的拍摄，副总裁张家豪负责本山传媒的演出和刘老根大舞台剧场的正常运营。赵本山的经纪人高大宽在接受本报记者的专访时也笑着举例说：“刘老根大舞台的演出一直照常运行，没受任何影响，事实上在他生病期间还创了票房的历史新高，主要原因正是管理上的运作模式顺畅。”



手术后的赵本山

但暂时的“平稳过渡”甚至“业绩倍增”都不能回避甚至掩盖的问题是：“本山帝国”一旦离开掌门人赵本山长期、全面甚至事无巨细的核心式管理、引领与把控，还能否按部就班地长线发展、壮大？赵本山曾如此激情澎湃地描述自己的“文化帝国”的未来十年规划，“如果我有足够的精力、足够的钱、足够的演员，我会让大舞台像麦当劳一样在全国连锁经营。十年后，我在各个省会都有一家大舞台，你想那是一种什么力量？如果我有30个舞台，这一晚上会产生多少价值？”如果赵本山身康体健、安然无恙，依赖他在政界、商界、演艺界以至全国人民中的无上号召力与亲和力和相辅相成的拍摄、演出、交际、应酬等商业手段，这样的“十年愿景”实现起来不无可能甚至大有希望，可心脑俱损、被主治专家约法N章了的赵本山就连他个人最擅长的交际武器——烟酒和夜生活——都“被禁”了，甚至连放声大笑都不被允许了，那么集团的商业融资、谈判和影视剧、舞台演出还能战无不胜、无往不利吗？说白了，无论是在谈判桌、酒场还是舞台上，谁不是冲着赵本山的面子、吸金力和吸引力来的？其余总裁、副总，抑或小沈阳，谁有如此全才？

就算集团真能离开赵本山的全面管理依然正常发展，恐怕赵本山自己也不答应功成身退。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他又是一个无比爱玩、爱闹、真心真性、雄心万丈的艺术家、企业家、社会活动家，让他这么早就坐享其成、安享天年？他恐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导演王家卫早前造访本山艺术学院与他共议合作大计时，赵本山就曾在黎明时分、酒酣耳热后无比痴狂地向诸多记者似醉非醉地宣言道：“我们要跟生命共存，要跟生命互动！我们要疯狂！我们要灿烂！我们要真诚地把我们的一切献给所有人……”

以后纵使不能“疯狂”了，至少也得“灿烂”吧？抛开内在的个性原因不谈，外在的现实压力恐怕也叫赵本山极难抽身。全国人民的欢笑、父老乡亲的依赖、沈阳和铁岭的GDP……资深娱乐记者林冲在名为《赵本山：从志得意满到无暇享受》的评论文章中写道：多年前他曾将一捆捆的现钞放在后备厢里跟朋友打牌，虽然不是提倡赌钱，但当年志得意满老子爱咋地咋地的洒脱，现在被事业的重任压得还剩下多少？本来赚了外界传说中的帝国般的钱财却无暇享受，也无时间陪伴家人，反而越老越能折腾，妄自猜测是年轻时的贫寒让他时刻有不安全感？农民的出身让他有创业难守业更难的紧迫感？还是最初那一份曾在坟头、炕前为人表演莲花落时深藏于心、一定要出人头地的情结？唉，赵大叔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全国人民带来“放声大笑”的赵本山自己此后却不能放声大笑了，这事儿实在有点儿黑色悲剧的意味。唯愿本山大叔能恢复如初、重整河山，那么悖论便不再是悖论，悲剧便不再是悲剧。同时也想在这儿善意地提醒那些为了“帝国大业”而置生死于不顾的其他“帝王”们未雨绸缪、保重身体、来日方长，比如曾因心脏问题晕倒在《艺术人生》现场且白癜风日趋严重的冯小刚大师，以及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张艺谋大师。巅峰无止境，何不放下执念，云淡风轻？当然说这话的家伙极有可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心里头不定多想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日进斗金、再攀高峰呢——现代人的压力，不全打这儿自找的吗？



赵本山出院照

后有医嘱力劝 前有春晚力诱

在关注赵本山病情的同时，广大民众亦尤为关心他能否再度献演2010年春晚。“看春晚=看赵本山小品”已成全民共识，否则那拖沓冗长沉闷僵化的歌舞大联欢干脆取消了得了。可它偏偏又不能取消，全国观众都得被动观看，于是唯一值得期待的“本山小品”竟成了全民大事。医生让赵本山至少静养3个月，接下来的一年内也不能劳累，那么曾将赵本山累出肺炎的春晚小品创作及彩排今年还能如期进行吗？

赵本山的老搭档、曾创作过《昨天·今天·明天》等经典小品的何庆魁在探病后向记者表示，他与赵本山均已收到虎年春晚剧组的邀请，“本山已表示，只要条件允许，2010年春晚他争取上，而《乡村爱情Ⅲ》里他还会以‘王大拿’的身份出现，拍戏和上春晚尽量都不耽误。”果然还是那个赵本山！经纪人高大宽也对本报记者说，“我个人认为(上春晚)应该没有问题。他的身体还很好，没有必要退出啊！”

事实上人民的需要与呼声正是赵本山及其“帝国”的安身立命之本，如果没有春晚小品的屡屡成功乃至疯魔华夏，“本山帝国”的其他产业便很难根深蒂固、开枝散叶。所以赵本山这么多年来轻伤不下火线，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放弃春晚这一提升品牌的重镇。从何庆魁及高大宽的口吻可以断定，如果休养良好，赵本山铁定出现在2010年的春晚舞台上。网友“飞华似花”评论说：“赵本山为何急切要上春晚？其一，与央视的合作不能断。赵本山有了央视，自拍的电视剧可屡屡打入黄金时段；其二，对弟子的关爱不能断，赵本山还要继续做老黄牛，在春晚的一亩三分田里‘种弟子’；其三，产业的发展不能断，赵本山的产业发展与他的名气有相辅相成的关系；其四，对朋友的义气不能断。每每看到赵本山满头白发和他那可以将黄河水装干的皱纹时，不禁有些感慨：本山大叔，累了就歇着吧，艺术无止境，赚钱无止境，生命却有限。你妻子儿女在喊你回家吃饭呢！”这番话可谓既道出了赵本山的高瞻远瞩、良苦用心，又道出了他的万般无奈、无路可退。

资深文化评论人王小峰

“小沈阳们只是围在他身边，眼界和胸怀都不够宽广远大，撑不起场面。”

“中国人的娱乐文化诉求不是很高，也是赵本山能够火成这样的原因。”

小品成为吸引人的文艺方式，首先跟首都在北方有关。小品最早只是艺术院校学生的作业。在八十年代初春晚一直是语言类节目占主角，相声、快板、山东快书等等。1985年陈佩斯和朱时茂把小品这种艺术形式带进了春晚，后来好几届春晚都是他俩主导。当时赵本山已经在东北火得摁不住了，只是一直无缘春晚。他拿了几十瓶茅台去找姜昆，结果发现当时姜昆并不是管事的人。赵本山的小品是从二人转脱胎而来的，但是把二人转中说的部分放大了，唱的部分压缩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二人转进入商业市场后主要以说为主，以唱为辅，主要就是因为赵本山，也正因为他，二人转才能这么火。所以说是陈朱二人为春晚的小品表演打下了基础，赵本山的出现刚好跟上了这个潮流。

另外，我觉得中国人的娱乐文化诉求不是很高，也是赵本山能够火成这样的原因。像余秋雨这样可以说是处在中国文化的精英世界的人都曾说赵本山是大师，而赵本山本人其实只是一个下里巴人。这充分说明中国没有文化过渡，要么是阳春白雪，要么是下里巴人。这与中国的收入和经济现状相似，要么特有钱，要么特穷，这种经济和文化结构极不合理。



余秋雨、冯巩、王家卫、于丹等各界名流均赶赴上海探视术后的赵本山。

“如果赵本山退出，我觉得对于很多人、很多事物都是好事。”

长期以来我们的艺术形式都被春晚固化了，容易产生惰性，才会产生人们都在等着看赵本山的现象。其实来自传统的、民间的、非主流的、亚文化的很多艺术形式都没能被体现。我觉得应该尽早结束这种固态的、一手遮天的状态。在这些所谓的主流退下之前会产生一种空白，但正是在这种空白中去寻找，才能发现更广阔的空间。所以如果赵本山退出，我觉得对于很多人、很多事物都是好事。其实这些年来他的作品创作越来越匮乏。每次春晚作品创作前，他们都会去东北走一趟，寻找灵感，所以他所呈现在央视上的小品都是在一两年前的东北小戏院里已经抖搂得过剩了的段子。

“他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合适的管理者，将企业模式从家长制向制度化模式转化。”

赵的娱乐帝国的结构是典型的中国家长式，而不是依靠制度管理，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还有谁愿意为他的企业注资？所以他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合适的管理者，将企业模式从家长制向制度化模式转化。但在中国的娱乐文化界，用纯粹的现代企业模式进行管理又是不太现实的，曲艺圈已经形成了师傅带徒弟的文化传统，比如德云社就是郭德纲一人说了算。这就是习惯，就是传统，所以不管是家族式管理也好，戏班式管理也好，现代企业管理模式也好，都会存在一定风险。

在培养接班人方面，也需要具备和赵本山相当的品牌效应。赵本山培养小沈阳，其实是觉得无聊了，已经没有兴趣再做小品了，继续小品创作只是想通过小品来继续维持企业的影响力，保证企业的品牌效应。但小沈阳根本不具备赵本山的艺术魅力。赵本山的企业整体有个特点就是没文化，他们的平均受教育水平是初中。小沈阳这些被他捧起来的年轻人比他本人幸运很多，当年的赵本山是一步一步自己走过来的，没有任何后台。而小沈阳们只是围在他身边，眼界和胸怀都不够宽广远大，撑不起场面。



被主治医生强令“禁烟禁酒”的赵本山此后还能继续“疯狂灿烂”的人生吗？

央视春晚总策划秦新民

“我们希望他上……”

记者：赵本山能否在2010年春晚上演出小品？

秦新民(以下简称秦)：这要根据他的身体恢复情况而定，说不好。

记者：如果他因为客观原因无法出演，春晚是否会有所调整？

秦：每一个观众都有自己不同的口味，大家喜欢看他的节目，我也很喜欢。我们的基本想法是希望他上，但如果他因为身体原因实在上不了，我们其他精心打造的节目也会继续呈现在大家眼前。和赵本山的节目一样，我们对于其他节目的重视度也是同样的。

记者：春晚导演金越曾说，如果赵本山小品成功了，春晚就成功了一半，足可见春晚对赵本山的重视程度。甚至有人说“看春晚=看赵本山小品”，你觉得呢？

秦：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你了，看春晚，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我们控制不了。但是优秀的节目和优秀的演员对春晚和观众来说都是好事，我们看重每个优秀的节目和演员。

资深文化记者困困

“我们的文化生活被统一了，被集权了，没有个体表征。”

我不看小品，也不看春晚，但我知道如果没有赵本山的春晚，我父母一辈人受影响很大。父母都是地方上的普通市民，每到春晚，都守着看赵本山，他们就相信央视，就相信春晚。我想我父母代表了最普通的观众。赵本山一枝独秀并非他的过错，也有人说是观众傻，只懂得看一个人，我特烦人们那样评论。这不是赵本山也不是观众的错，而是这么多年大家的娱乐已经被单一化了。最关键是在春晚本身，它没有为我们提供好的、五花八门的娱乐节目。我们的文化生活被统一了，被集权了，没有个体表征。如果赵本山退出舞台，我相信很多人会伤心、会失落，这么多年形成了观赏习惯，但这种伤心和失落是不公平的，因为观众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资深评论人：小沈阳们只是围在他身边，眼界和胸怀都不够宽广远大，撑不起场面。



春晚、刘老根大舞台、带弟子捧新人……赵本山肩负无数重担，终日与时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