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笙看创客教育

张靖笙

    上个月我很有缘，参加了佛山市教育创客培养计划首期项目，而这次结缘，恰恰缘于我对创客教育的无知。

    对于我已经从业20年的IT行业，创业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词了，特别近些年围绕互联网的创业可谓炙手可热，而曾任职某高职院校计算机系教师的经历，让我亲身感受到现实中很多大学生创业由于先天不足的稚嫩而演出的诸多自以为是的闹剧，不禁让我对于大学生盲目放弃学业而创业持保留意见，因此，当我听到要在中小学甚至幼儿园推广创客教育，第一反应是惊诧，难道是要这些年龄阶段的学生不好好读书去折腾怎么创业了? 这样也太不妥了吧！对于还处于基础教育阶段的青少年学生，创客教育到底要教他们什么? 带着这个问题，我走进了佛山市教育创客培养计划的课堂。短短一个月的讲座和体验课程对于我来说新鲜而有趣，让我原来的质疑一扫而空，对于创客教育的深远意义也有了更自发自觉的认同。

    首先端正我认识的是对创客的概念，过去在我的脑海里面，把创客理解为喜欢创业的人群，而实际上，创业者不见得是创客，创客也不见得要创业。创客是一群热衷实践和创造，善于挖掘新技术和跨界合作，倡导创新和行动，乐于知识分享和思想交流的人群，对于创客，创是自我实现的内心需求对生命价值的体现；而创业是一种以盈利为目的的经济行为，用财富来衡量创业的价值几乎成为天经地义的共识。当我们剥去发家致富的世俗眼光来分析创客群体的行为和心理特征，就会发现创客所代表的不仅是当下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先锋队，他们所体现的以创造性劳动为第一需要的精神气质和融会贯通的能力素养，不正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胚芽吗？

    谈到创客，不能不谈到创新，谈到当下的创新，又离不开互联网。曾几何时，创新只是那些极少数的人类精英和强大组织机构的专属。而无所不在的网络会同无所不在的计算、无所不在的数据、无所不在的知识，一起推进了无所不在的创新，而我认为“无所不在”这四个字，非常精准地给了我们一个“创客教育到底教什么?”的启示。

    反观我们传统以知识为核心的教育理念，这里面体现了过去人类社会对世界"从无到有"的认知规律 ，就像我们普遍所认为的，刚出生的婴儿对于世界是一张白纸，一个人的学习就是从这种一无所知的白纸状态经历从无到有的过程，而教育的作用在于加速这个有的生成，因此在以认知主义为信仰的教育理念就是老师教学生学知识，老师把自以为“对”的“知识”传导给学生，然后让学生接受和记忆，为了强化这个单向传导的效果，用考试成绩来检查学生的接受程度就成为衡量教育绩效的最自然的手段了。而我们恰恰忽略了，知识本质上是过去认知经验的结构化条理化的陈述而已，完全依赖对知识考试作为检验教育效果的手段，先天就具备了难以克服的逻辑缺陷。

    在现有的知识体系中，人类运用分而治之简化问题难度的方法来认识宇宙万事万物复杂的变化关系，因此有了众多泾渭分明的不同学科知识和更精细的专业方向。诚如A.N.怀特海在100年前发表的著名演讲《数学与善》中所揭示的“人类通过简化后的有限模式来认识无限的宇宙，因为要是没有把这个简化了的假定作为科学思想的基础，我们的现代物理学就会没有一个大家都承认的简化，可是现代物理学正是借助于这种简化才能表达自己”，“理性意识的这个奇特的局限性，是认识论的基本事实”，“每一项知识与无限宇宙这一背景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各项知识的真实性及其意义就是由此导出的”，“对有限知识中的任何一次感到完全自我满足是犯了独断论的根本错误。并没有这样一种实体：它具有孤立的、自我感到满足的存在。换句话说，有限不是自身的根据”。现实生活中，代表过去经验的知识能否解决今天的问题成了巨大的未知数，因为时过境迁，过去很多认为天经地义的简化了的假定在今天已难以成立了，依此而推导出来的知识体系自然如海市蜃楼、根基不稳了。不知所以然的人，只会惊呼知识的快速贬值，而非认识到知识并不会是帮助人类开启未来之门的万能钥匙。

    诚如老子在《道德经》里面所揭示的“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不可否认，知识财富的传承给人类社会的超自然速度的进化带来了巨大的便利，但如前所述，知识并不能给人类社会带来真正的出路，对知识过度的信仰很可能反成为教条的束缚和进步的障碍。而落实到如何能突破教育中认知主义理念的瓶颈，“复归于无”的价值建构是让学生通过“知行合一”完成知识向力量转变的不二法门，什么是“复归于无”，所谓的“无”就是深刻认识到每一项有限的知识都与无限宇宙背景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从而从思想认识上就自觉打破专门知识固有的界限，重新尝试建立背后更加广泛的价值连接网络，从这个角度，创客教育所代表的恰恰是完成了教育价值的“无之以为用”的价值建构的必由之路，也很好地回答了“创客教育到底教什么?”的问题。我认为，从认知主义向建构主义的教育理念的转变，才是以创客教育形式改革现行应试教育弊端的核心内涵，也是现代教育成就究竟人类利益的根本。

    创客教育之后会是什么？这个进一步的思考，让我想起了今年3月8 日，中科院院士朱清时院士发表的精彩讲演：《物理学步入禅境：缘起性空》。 朱院士总结了二十世纪以来自然科学的进展，认为物理学最新理论成就揭示了可以用“关系实在”来取代绝对的“物质实体”，即主张事物不是孤立的、由固有质构成的实体，而是多种潜在因素缘起、显现的结果。“关系实在论”其实与佛学缘起说的基本思想一致。以“宇宙弦论”为代表的物理学，真正步入“缘起性空”的禅境。“物质是实体”的观念，在人们的心中太执着了!佛学认为，物质世界的本质，就是缘起性空。藏识海是宇宙的本体。物质世界的万事万物，都是风缘引起的海上波涛。换言之，物质世界，就是风“缘”吹奏宇宙“本体”产生的交响乐。《入楞伽经》云：“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洪流鼓冥壑。无有断绝时。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种种诸识浪。腾跃而转生。青赤种种色。珂乳及石蜜。淡味众华果。日月与光明。非异非不异。海水起波浪。七识亦如是。心俱和合生。”宇宙的本体——藏识海本是澄然湛寂，随缘常住而不变的。因内外境风的吹荡，便使寂然清净的本体，随变为浪潮起伏，由此波浪互相撞击，奔腾澎湃，便转生一切境界，而无有止境了。譬如海水，既然转变成为波浪，波浪的形式与作用，和整个的海水便不同了；可是，波浪的根本，还是由海水所转变而来的。由物的方面来说，万类的分齐差别（分化和归类）也都是从此一体所化生。由心的方面来说，七种识的分别作用，也都是由如来藏识所转生。又因心与物的和合，发生世间种种事情，于是，本来澄清的识海，便永无宁日了。

在我们所处的“缘起性空”这样一个宇宙的本体（藏识海）中，人类的每一项行为都不可避免地播下了未来命运自食其果的种子，这是不可逾越的宇宙法则。而我们今天的创客教育的初心，是不是应该回归到北宋大儒张载所提倡的“为天地立心”的崇高理念呢？

这是摆在我们每一位教育工作者面前都应该认真思考的历史性命题了。

   (2015年11月14夜成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