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同事俞姐打来电话,说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我的电话号码,知道我在广州,她现在就在广州,她儿子的家。俞姐语气里透出“他乡遇故知”的激动,说没别的事,就想和我谈谈家常事,心里有话无人诉说,叫我不要见笑。
俞姐说她儿子已经结婚,儿媳妇是外地的,现在住的商品房是她和老伴从牙缝里省的钱买的。有一天,她和老伴风尘仆仆赶来,见又是单元门,又是防盗门,全是 铁将军把门,没有钥匙,只得按门铃敲门。出来开门的居然是亲家母,热情招呼吃水果喝茶水,一副地主之谊的派头,他们反倒成了客人。原来,亲家母寡居,女儿 结婚后她就常住女儿家了。俞姐和老伴成了客人,晚上睡觉,亲家母进自己的房间,儿子媳妇让出房间给俞姐和老伴,两个人跑到外面朋友家去住。俞姐心想,要离 开家的也该是亲家母啊,怎么是儿子和儿媳妇两口子呢?
俞姐身体不好,提前病退的,不仅不能做家务事,处处还要老伴照料。独生儿子离得 远,生活有丈母娘照顾得好好的,她这当妈的落得清闲自在,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吗?可俞姐不这么想。俞姐没有儿子儿媳妇家的钥匙,觉得自己被遗忘了,心理 不平衡,很闹心很纠结很生气,以至于羡慕嫉妒恨,迁怒于亲家母。
我的老街坊,退休的韩老师,一双儿女成家了都不和他们住一起,各房点灯 各房亮。韩老师拥有儿女两家的钥匙,用她的话说,自己是个带薪的保姆,香饽饽。哪家贴心就到哪家,只要和儿媳妇或者女婿话不投机,伤了她的心,她心一横脚 底抹油溜之大吉。气消了,屁颠屁颠钥匙一掏开门做事,什么委屈忘得干干净净。韩老师的先生喜欢留守自己家,天天和老朋友打打门球。韩老师三处钥匙叮叮当当 挂在一个圈里,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捏捏就一清二楚。舍不得老的,放心不下小的,恨不得有分身法。韩老师的先生奚落她有福不会享,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 干吗?韩老师骂先生自私,是冷血动物,不晓得帮帮儿女,锅不热,饼不靠,等到老了的时候离汤离水,后悔就迟了。
想想我们蜗居那些年,婆 婆在我们房间里搁张床,布帘子一挂,无锁胜有锁,老人家自爱得可敬可叹。换大房子了,钥匙连同写着姓名电话门牌号码的卡片一起挂在婆婆胸前,最好的房间习 惯称为奶奶房间。婆婆很欣慰,满足写在脸上,视钥匙赛金项链,认为是后辈对她的尊敬孝顺依赖,自己还被需要很有用,儿女们离不开她。而我先生也给了我父亲 母亲我家的钥匙,让老人家来去自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
女儿也给我们她家里的钥匙,不要还不行,不过我坚决不要床头柜、抽屉的钥匙。为了这钥匙,我毫无怨言地帮他们免除后顾之忧,有时还要装聋作哑,不干涉内政,给他们独立自由的私密空间,不讨孩子们嫌。
在我看来,儿女家的钥匙必须给父母一把,家有一老是个宝,有二老更是宝中宝。说没出息也好,说不会享受也罢,当父母的稀罕儿女家的钥匙,挂在胸前为的是 开心,天伦使然。俞姐的儿子儿媳妇如果懂得小小钥匙可以打开母亲的心结,化解暗藏的矛盾,该有多好!韩老师忙进忙出乐此不疲,不就是因为钥匙激发的光和热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