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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蕊:呼唤“暖男”反映出的是对沟通能力的要求

心理学家

2016-01-20 20329

　在婚姻情感这个大市场上，人们好像特别喜欢贴标签。随着流行趋势的变化，飞快地对某一类人群提炼出某一种特质，然后找一个新鲜的词语来定义，然后围绕这个概念的讨论就铺天盖地而来，大家忙着在概念两边站队点赞，有时却忘记了我们所讨论的话题本质究竟是什么。

　　“暖男”成为流行词，究其根本，是女性内心的虚弱和无法独立、因此需要从另一个性别身上取暖？是后工业社会性别分工模糊、“女汉子”流行之后男性身份的某种退化？还是某种对情感深度交流和沟通能力的需求？或者，当女性们在网络平台上疯狂为“暖男”点赞，在电视屏幕上对着“暖男”赞叹不已的时候，体现出的是现实生活中“温暖人际关怀”的缺失？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认知。

　　想要“暖男”，想要理解与平等沟通

　　前些天，一篇名为《暖男》的短文在互联网上被传得火热，这篇文章以周迅与汤唯的新婚为引子，大意说，爱上风流才子或“高帅富”对于如今的女性都太累。一个经济和精神上独立的女性或许更倾向于选择温文尔雅、体贴善良的男人，即所谓“暖男”。文中为女性勾画的关于爱情的美好蓝图是这样的：“冬天的早晨塞到你手套里保温的三明治，流泪时把你抱在怀里的温度，以及你做出一项成绩及时向你表达的爱惜。”

　　周迅的婚姻不足以说明“暖男”的风头就盖过了“高富帅”，但“暖男”的流行也是不争的事实。作家张嘉佳在微博上发布的33个睡前故事，被文学评论界及媒体广泛关注，并因此被贴上了“文艺暖男”的标签。据媒体报道，张嘉佳的粉丝绝大多数为女性。

　　与传统意义上被用于形容男性气质的词汇如“阳刚”不同，“暖男”给我们勾勒出的，是一个温暖柔和、细腻体贴、善解人意的形象。似乎可以看到，男性的沟通能力和性格细腻程度就成了被女性日渐看重的特质。而在后工业时代到来之前，这种特质绝大多数被用于要求女性。

　　上海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博导仇立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如“上海男人”一样，对男性的指称和归类先后出现了许多，诸如“花样美男”、“高富帅”、“经济适用男”和如今的“暖男”。顺着这些词汇所指涉的含义，或许可以考察社会心理的变迁。

　　“从这里面可以看出，女性对男性的评价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女性对男性的审美，已经不是如以前那样以阳刚和男子气为标准，而希望获得男性更多的理解和精神沟通。这可以看作一种男女平等的趋势。”仇立平说。另一方面，他也认为，社会依然是以男权为轴心的，层出不穷的语汇代表着女性的想象，也恰恰是愿望得不到满足的表征。

　　而在信息时代，社交方式、工作方式的变革中，男女平等的状况具有诸多不确定性。女性对诸如“暖男”这样的男性的渴望，也反映她们在现实中并未得到满足。社会依旧是充斥着男权主义的，很多女性只能从一些影视剧中完成想象、得到满足。实际生活中，不能说这样的男性或这样的男女关系不存在，但它依旧不具有普遍性。真正意义上的，在精神上、人格上、社会地位上的男女平等并未达到。

　　“温暖”不等于“喝点热水吧”

　　然而，在随之而来的讨论中，我们也看到两性在这个问题面前表现出不同的理解——许多男性认为，“暖男”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称号，因为其实质就是“娘炮”，或者至少是“不够男人”，在对待女性的态度上如此细腻温暖，不可能是一种长期真诚的态度，反而体现出油滑、虚情假意、善于表演和“花丛老手”的味道。

　　有个传播甚广的段子，叫做“万能的热水”，说的是想要表达关心，只要在女朋友倾诉之后说一句“喝点热水吧”就够了——“今天好冷啊！”“嗯，喝点热水吧。”“这么晚了我还加班好悲惨……”“宝贝，喝点热水吧。”“我大姨妈来了肚子疼……”“好心疼，喝点热水吧。”“今天的客户真难搞！”“辛苦了，喝点热水吧。”这个万能的句式似乎可以应付女性的一切心理生理需求哟！

　　这种随口应付的浅薄套路式的“关心”就是女性需要的“温暖”吗？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在采访中，我们分别询问了70、80、90年代出生的女性对“暖男”的看法，她们比较一致地认为，对真诚的温暖与虚假的敷衍的关心，是容易分辨的。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存在，只是之前没有冠以‘呼唤暖男’的题目而已。”出生于1982年，目前在一家美术机构做公共教育工作的小C说。她认为，女性对男性的要求其实一直没有变过——理解、尊重、温暖、呵护、安全感、真正的沟通。“真正的‘暖男’是真诚而且内心强大的，在现实生活的磨折磕碰里，能一直保持温暖还能够把这份温暖辐射出来的男人，他内心里有一盏灯。”

　　还有的受访者认为我们对“暖男”的向往，与这一代女性与父辈沟通的不畅有关。出生于1970年代、供职于媒体的骆女士认为：“我们的父辈的形象是比较苍白的，他们支撑家庭，但是不太懂沟通，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妻子女儿相处。他不会说出他的爱，不会表达出他的耐心与温柔，在表达情感方面他是很羞涩的，他觉得男人不能黏黏糊糊的，把家用拿回来，男人的责任就尽到了，对孩子他是虎着脸高门大嗓的。其实女性不管多大年龄，她都很渴望来自男性的细腻沟通，那种把你当做一个平等个体的发自内心的理解，或者说做出这种理解的努力。之前有人讨论萝莉爱大叔，也有人说姐弟恋大行其道，其实我观察身边的这些案例，幸福的爱情，男方不论是比女方年龄大还是小，都表现出善于沟通、善体人意的特点。包括那些爱在网上秀恩爱的小姑娘，她们‘秀’的中心也是‘我的男友非常重视我、关心我’。”

　　“寻求暖男”反映的是

　　现代人深刻的孤独

　　仇立平认为，信息化手段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这是“暖男”概念产生的大背景。“以前，工厂或单位里，小伙伴总是非常活泼，常来常往。现在人们缺少面对面的交流。‘宅男’、‘宅女’就是智能化生产社会的产物。青年男女很可能无法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暖男’则是女性渴望呵护的一种表达。”

　　在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广播电视系主任吕新雨看来，“暖男”概念的叙述主角是女性，这反映了现代人深刻的孤独。“这种孤独在对两性关系的叙述中得到了表达，因为男女关系是人际关系中最为亲密和直接的部分之一。而这样的关系，在当今社会遭到越来越多的威胁和瓦解。女性对‘暖男’的界定也就成了一种危机之中的呼吁。不管是女性对暖男的呼吁，亦或是对大男子主义的批评，都会给两性关系提供一个反思性的视角。”

　　有些女性转向了童话般的影视剧作品，韩剧的大行其道，很大程度上是迎合女性这方面的心理需求。“但关于暖男的一些心灵鸡汤式的产品提供的是心灵抚慰，除了给文化工业提供资源以外，无法从现实中解决两性的困境。”吕新雨甚至认为，这些概念有时候会展现其破坏性。因为“女性拿‘暖男’标准来要求自己周围的男性时，意味着她不可能建设性地去处理男女两性共同面对的社会问题”。

　　吕新雨认为，在我们谈论性别问题时，不应该将女性特殊化。“其实男性一样脆弱，需要呵护。单单强调某一方需要被呵护本身都会导致冲突。在电子化的时代，女性和男性在劳动力市场上具有各自的优势和劣势。但社会对人的异化却是不分男女的。在现实中，男性同样要面对很多困境，本身也是伤痕累累，处在这个困倦、饥渴、折磨之中。他们不可能总是以暖男和花样美男的形象出现。所以，这些概念是对现实生活中男性的一个否定。而把女性引向这种否定性的男性形象的存在，归根究底，也是对女性自身的否定。”

　　情感专家葛怡然的一篇文章《承认吧，你们喜欢的是 “多金”暖男》中，有这样一段话，很适合作为今天讨论的一个小结：“其实无需争议，暖或冷，被爱或被虐，跟对方无关，只跟自己的年龄和自我的选择有关。 20岁的时候，会因为听了一首歌而动念跟他浪迹世界；40岁的时候，更中意身心俱疲回家后喝到一碗他煲好的乌鸡汤。有人爱上青云，热衷借力强势的臂膀，比如邓文迪之于默多克；有人繁华看尽，懂得落幕后的平凡，比如周迅之于高圣远——你是哪一种女人，愿意过哪一种人生，就会吸引哪一种男人。所以，当抛开大男人和大女人的狭隘对峙，当双方都降低对对方要求，提高对自我要求，才不会有一边倒的暖男一说，因为，在每一段人格独立性别对等的关系中，风景看透，互相取暖，才是真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