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少有管理学家能够像克莱顿·克里斯坦森(Clayton M.Christensen)一样具体改变了一家公司的决策、影响了产品研发的进程。小到美国连锁超市里的“一分钟诊室”大到英特尔,都受他的理论影响。也没有哪位管理学者可以像他一样深谙且影响了诸多行业的格局。我们AIM公司的创新解码?方法论有部分创新工具也是源自克里斯坦森的创新理论。
克里斯坦森已发表了60余篇文章,出版了9本著作,是现代管理学界最高产的作家之一,《纽约时报》戏称克里斯坦森是真正的“创新沙皇”(Innovation Czar)。当他说“下一个被颠覆的行业将是XX”时,全世界都会侧耳倾听。然后,该行业的后进者就开始准备成为颠覆者,而该行业的现有巨头则开始防范占领缝隙市场的小公司。
西方管理学界的发展动力之一就是“论战”(Debate),理论上的互相批判和传承一样重要,攻讦有时也在所难免,克里斯坦森却成为少数“免受战火攻击”的特例。2013年11月,在伦敦举办的“全球50位管理大师”盛典期间,《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面对面采访了荣登2011年、2013年榜首的克莱顿·克里斯坦森。
《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已多次介绍过克里斯坦森的理论和他命运多舛的个人经历。此次采访前,克里斯坦森坦言自己对中国公司不甚了解,只提到看好海尔和吉利,所以此次采访聚焦在“颠覆性创新”的理论起源与实践、不同行业的理论应用、他的咨询公司Innosight的理论操作以及理论如何应用到个人生活的选择。
源于职场挫折
HBR中文版:1997年出版的《创新者的窘境》总结了当时令人震惊的行业共性现象:电脑硬盘、钢铁到重工业机械制造等行业的巨头都死于自己最大的优势,用你在书里的话说:它们的错误在于做对了所有的事情。但我们一直有个疑问:管理学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则:总结、兜售成功者的秘籍。你为什么会反其道行之,选择研究失败者?
克里斯坦森:我就读杨百翰大学(Brigham YoungUniversity)时的梦想是做一名记者。但BYU的新闻学院院长告诉我,要先在一个实在的领域学习,然后再回到媒体业。于是我选择了经济学,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会去《华尔街日报》。但从哈佛获得MBA学历之后,我加入了陶瓷工艺系统公司(Ceramics ProcessSystemsCorporation,现为CPS控股公司)。1987年CPS上市时的股价为12美元,而三个月后的“黑色星期五”,使得其股价狂跌至2美元。有一本儿童读物名为《亚历山大,上周日我们还是富人》(Alexander,WhoUsed to Be Rich Last Sunday)——这就是我们当时的真实写照。
公司炒了我,但CPS的董事会成员金·克拉克(Kim Clark,曾担任哈佛商学院院长)推荐我去哈佛大学商学院读博士。《创新者的窘境》是我的博士论文,源于我当时被踢进哈佛时的疑问:为什么一群聪明人做出来的聪明决定会失败?
HBR中文版:这本书后来引起如安迪·葛洛夫(Andy Grove)的关注,乔布斯、乔治·吉尔德(George Gilder)和比尔·盖茨都在公开场合表明《创新者的窘境》影响了他们,也正在影响着中国……
克里斯坦森:在这本书出版之前,我发表了两篇文章(其中一篇题为《颠覆性技术:抓住潮流》(DisruptiveTechnologies: Catching the Wave),刊登在《哈佛商业评论》英文版1995年1/2月刊上)。英特尔的一位女工程师拿着其中一篇去找葛洛夫说:“你必须看看这篇文章,它说英特尔要死了。”
我在文章中根本没有提及英特尔,但葛洛夫还是给我打了电话,用粗鲁的语气说:“我根本没有时间读你们这种人写的学术文章,但是我在两周后有个会议,我希望你来告诉我为什么英特尔会死。”我去参加了会议,他说:“我现在给你10分钟,告诉我你对英特尔的看法。”我说:“我不了解英特尔,我也没看法。但是我有一套理论,理论本身对英特尔有看法。”于是我给他介绍了颠覆性创新,告诉他小型钢铁厂是如何颠覆了大型钢铁公司,因为大型钢铁公司迫不及待地想把利润低、质量差的市场空间让出去,最后小型钢铁厂逐渐提高品质挑战顶级市场的份额。
我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行了,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干掉Cyrix和AMD,设立事业部打入低端市场。”后来就有了令业内不能理解的、占领低端市场的赛扬处理器。
语言:创新理论到实践的鸿沟
HBR中文版:《创新者的窘境》已经16年了,恕我直言,“颠覆性创新”这一概念、理论一直被曲解,你同意这样的说法吗?
克里斯坦森:首先我必须承认当初选择了一个错误的词来定义和概括这一理论。“颠覆”在英文里有太多的意涵,比如,改变游戏规则的、突破性的,我相信在中文里它的意思更为极端,但事实上如果你读过这本书就会明白,这个词有着非常具体的语境和定义。
HBR中文版: 有公司请你去做咨询,但最后也未能幸免于难,比如柯达。是理论本身、执行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克里斯坦森:柯达公司曾经联系过我,而且安排管理团队来到哈佛进行为期三天的讨论,他们的结论是:创新者的窘境就是柯达当时的窘境,做对了所有的事情就是最大的错误。最后他们决定在公司内设立一个独立的产品部门,由史兆威(Willy Shih)博士主管,研发和出售价格低廉、像素低、操作简单的产品EasyShare,这款产品在美国的相机市场上曾占据1/3的份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