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普拉达应对过一些根本无法预料的事。我们原本打算2001年9月底在米兰上市,但“9·11事件”以及之后爆发的第二次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SARS、全球信用危机等突如其来的事情让这个计划泡了汤。好在我们以创新性的方式及时作出反应,抓住了新的机遇,并于2011年6月在香港成功IPO。上世纪90年代,我们曾经坚信,未来能否获得更多的
市场份额,取决于普拉达在西欧和美国
市场上的兼并能力。但如今我们主要把精力集中在主打品牌(普拉达<Prada>、缪缪<MiuMiu>)和新兴
市场上。这一做法已开始收到效果,例如仅中国目前就贡献了公司收入的22%。
过去的十年是多事之秋,很多时尚公司深受其苦,普拉达却蓬勃发展。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这个行业日益被一些奢侈品牌大财团(例如LVMH集团、Kering集团)主导,普拉达却保持了独立性——这主要得益于我们的组织
文化。这些年,顺应时势修正计划是常有之事,但是公司管理方式却始终如一,公司的核心价值观、组织结构、内部及与客户的沟通方式都鲜有变化。所以,倘若普拉达的成功有秘籍的话,那就是以上这些原则。在我看来,这些原则都是通用的,都可以被成功复制。
透明化管控
普拉达内部不存在秘密。在很多公司,不管是设计部还是
销售部,部门经理通常都不喜欢自己的员工跟其他部门的人聊天。他们希望掌握控制权,为此,他们通常会隐藏信息,限制交流。
其实,公司理应放权。优秀的设计师应该是设计的主人,否则他们的创意就会被破坏。而对优秀的主管则不应该翻旧账,否则就没人愿意做决策了。但控制绝不应该成为某种障碍。设计师或者主管在拥有控制权的同时,不能封锁信息获取的渠道。
事实上,相比强调控制的企业
文化,强调透明化的企业
文化能够赋予管理人员更大的控制权。部门间的透明化使普拉达可以迅速地对
市场变化做出反应。我们把创意能量跟商业目标紧密融为一体,不为设计而设计。
在这一方面,我们并非独此一家。早在上世纪70年代,伊夫圣罗兰、香奈儿、古驰和阿玛尼等品牌就擅长融创意与商业于一体。与普拉达一样,这些时尚巨头的整合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公司高层的合作,就比如我和缪西娅·普拉达的配合。跟缪西娅一起做设计的员工,也经常和在我领导下的做
市场的员工沟通,所以我们的动作极其迅速。百货公司会告诉你,通常时装秀上刚刚展示过的设计,普拉达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会送来服装和配饰。在对时间极其敏感的时尚界,这种能力尤其重要。
得益于公司的高透明度,我们可以轻松地接受上市公司必须遵循的审计报告标准。很多国家——尤其是意大利——的家族企业,很难接受对外公布公司信息的理念,更别说执行了。这也是为什么在寻求投资的时候,很多意大利家族公司偏向于大的
战略合作伙伴。他们觉得处理与一个合作伙伴的关系更容易一些,而且他们能够掌握控制权。
这个问题值得商榷,毕竟合作伙伴是公司董事会的一员—这件事本身没有问题,一个关键的投资合伙人参与到公司的
战略制定中,从法律层面来讲绝对合法。但是,你很难搞清楚合作伙伴们真正的意图和行动计划。他们很有可能预谋夺权,或者为了私利试图诱导公司不顾成长性和利润转而追逐其他目标。处理好这些问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不久你就会发现,你作出的所有决定,都要跟他们协商和交涉。普拉达借助上市成功地避免了这个问题,确保其核心价值和设计哲学在成长过程中无需做出妥协和让步。我发现,对一万个股东负责比管理一两个合作伙伴更容易。我们乐于对社会上的股东全面披露公司信息,这是我们保持独立的根本原因。
追逐风险
几十年前,时尚大亨们并未把俄罗斯、印度、海湾国家或者中国作为奢侈品的重要
市场。那时他们的发展都来自于欧美和日本
市场。我们从1983年开始国际扩张,分别在纽约、马德里开分店,此后又在巴黎、伦敦和日本开店。1993年,我们在北京的店面也正式开张。
如今,不难看出时尚的未来就在中国和俄罗斯这样的新兴大国。但是在1993年,世界格局并非如此。当时,中国正在为1997年香港回归做准备,而俄罗斯国内也面临着很多政治以及
经济上的不确定性。欧美国家仍然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欧洲正努力实现货币一体化,人人都为之兴奋;美国正处于
金融自由化的蓬勃发展阶段;互联网行业开始腾飞。
当然,路易·威登、阿玛尼、古驰和其他一些法国和意大利品牌也都在中国这个新兴
市场进行了投资。但究竟是什么促使我们决定去冒这个险呢?在某种程度上,这跟我们的拉丁
文化有关。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对于海外
市场持不同的态度:他们倾向于出口自己的
文化,而非调整自己适应本土
文化。他们害怕被骗,对每笔交易都要进行交涉。但是没有人愿意在交往过程中被怀疑,或者感觉对方缺少对自己的信任和信心。
相比之下,意大利人和法国人就不太害怕信赖别人,比如,在中国我们不止一次地表达对中国的
金融体系、司法体系和合作伙伴的信心,中国政府官员很欣赏这一点,也做出了积极的回应。同时,我们尊重合作伙伴的能力,可一些外国投资方的做法却让人感觉他们在
生产和管理方面似乎总是高人一等。事实上,中国人受教育程度很高,也很有能力,他们不愿意摆出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
在我们这个行业,没有敢于冒险的勇气很难取得成功。每一个新的设计都是一次冒险:你工作得很辛苦,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到头来却很有可能一败涂地。当然,你也有可能大获成功。我现在开始把视线投向非洲,10年或者15年内,这里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
市场。我觉得非洲人也会积极响应我们的经营方式,毕竟他们也厌倦了仰人鼻息。退一步说,非洲
市场的挑战难道会比上世纪90年代的俄罗斯更大吗?
只卖自己的设计
如果一家公司的创始设计师还在工作,坚决不要收购它。这条原则是我们从惨痛的实践中学习来的。设计师如果不是急需用钱,绝对不会卖自己的品牌,他们会对商业色彩浓厚的介入者深恶痛绝,也会竭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设计权。在与吉尔·桑达品牌(Jill Sander)和海尔姆特·朗品牌(Helmut Lang)合作的过程中,我们就犯了这个错误。
在收购这两个品牌的时候,根本就没人预料到奢侈品会在新兴
市场急剧发展。我们当时认为公司发展的最好方法是联合美国和其他欧洲品牌—它们跟我们一样具备设计敏感性,而在把优秀设计带到
市场方面,我们具备丰富的经验。
在当时,这种想法合情合理,但是假如让我重新选择,我绝不会做这两笔收购。跟这些设计师们的沟通,通常都是极具挑战性的,更何况要达到他们的
市场预期呢。倘若当初我们集中力量发展缪缪和普拉达, 我们很有可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做得更大。
不过,此后我们就避免再去犯这种收购的错误了。这类收购本质上是企图通过品牌整合,削减部分价值链,以降低成本,但是当这些品牌都有很强的个性时,这种做法就显得目光短浅。如果你旗下的一个时尚品牌是别人创造的,那么关心品牌融合的就不仅仅是设计师了,消费者也会有所顾虑。所以我们把收购品牌与我们的自有品牌分开了,尽管遇到了坎坷和困难,我们的自有品牌在
市场上并没有受到牵连。
迷恋细节
在我们这个行业,人们购买产品,买的不是实用性而是产品本身。我来解释一下:比如说,在布拉格和米兰,市中心的道路上都铺着鹅卵石。穿着高跟鞋在鹅卵石上行走是相当困难的,你也许会猜想我们在布拉格和米兰的商店里卖出的大部分是平底鞋。但是事实上,在那里,我们卖出去的大部分是高跟鞋。很显然,舒适度不是奢侈品选择的主要标准。
奢侈品关注的是产品本身,而非它的功能特性,因此细节显得相当重要,比如触感、外表、传递的情感等。在普拉达,我们希望每个人都领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要确保做的所有事情,从
生产到营销全都准确无误。
每年我们在全球范围内
销售成千上万的产品,因此对质量控制的要求特别严格。如果普拉达产品的制造者难以理解我们对每一个细节的重视程度,我们的声誉还能维持多久呢?
我们并非惟一对细节如此关注和迷恋的人。斯蒂夫·乔布斯也是如此。他参与苹果产品的外观设计和使用体验,并且亲自处理客户投诉。我也一样非常关注产品的
生产和营销,所以通常你很难在办公室看到我,因为我总是在四处视察,了解员工的工作情况。
我们尤其关注产品的认知度,所以倾向于在自己店里陈列和
销售产品,这种策略推动了普拉达的增长。为了给顾客提供良好的购买环境,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拥有这些店铺。
尽管我们也通过
网络销售部分产品,但是这并不是我们喜欢的分销渠道。这种分销渠道适合通过价格取胜的大众产品,对于奢侈品不一定适合,因为奢侈品需要触觉、嗅觉和视觉的共同体验。对于使用跟二手车和二手书一样的
销售渠道,我们也深感忧虑,担心会有损我们的品牌
形象。
当然,互联网是一个强大的沟通渠道,我们也在积极地增强自身能力以便更有效地使用它。但是沟通与分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康欣叶|编辑)
帕吉欧·贝尔泰利(Patrizio Bertelli) 是普拉达CEO。